百年前，《新青年》上陈独秀先生首提“赛先生”；百年间，科学家辛勤耕耘，“赛先生”蓬勃发展，社会沧桑巨变。尊重科学，相信科学家，特别是在科学问题上相信科学家，也已成了社会的共识。

可说也奇怪，偏偏在一个科学问题上，只有23%公众相信科学家，45.5%的公众表示科学家也并不可信！听起来有些魔幻对吗？它就发生在21世纪的今天！

所有这些话题都指向一个领域——转基因食品。

其实转基因的好处有很多，它提高作物产量，创造了几千亿美元价值；它赋予作物抗性，能减少80%的农药使用；它曾拯救了美国的木瓜产业，也振兴了中国的植棉业。它是农业的革命，它是天使的礼物，可唯独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大众：它安全吗？

它安全吗？这本是一个科学问题，就像起火了找消防员，生病了找医生，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这个问题，我们自然应该询问科学家，特别是生物学家。上网搜索关于转基因食品安全，各类专家学者各执一词，但稍加留意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反对转基因的阵营中，有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哲学家，唯独没有生物学家，而所有的生物学家，都在支持转基因。网上能检索到支持转基因的生物学家有袁隆平院士、张启发院士、饶毅教授等等，他们认为转基因食品安全。

而民众呢？他们没有相信科学家，我国民众对转基因的支持率仅10%左右。我国民众对转基因如此低的支持率约从14年左右开始，而那一年崔永元发布反转视频。在名人的宣传下，在媒体的蛊惑下，转基因食品安全终于也不再是一个科学问题，科学家也不再可信。有人说科学家也会犯错；有人说他们怕的其实是人心，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但问题是这些质疑拿不出任何证据，张口就来！

如果“张口就来”逐步被公众接受，大行其道，它们可以被用来攻击所有的科学理论和科学家。进化论是一次对上帝的谋杀；相对论是一个处心积虑的谎言；而量子科学就是中科大参与的一场骗局。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科学，恐怕寸步难行。

身为一名生物学的研究生，我或许可以做点什么。你说一个科学家有可能犯错，有可能被收买，行，那10个？100个？甚至全国所有生物家呢？听起来有点疯狂不是嘛？不过，试试看嘛，我确实开始了我的诗与远方，我开始试着去收集全国所有生物学家关于转基因的看法。

因为这个梦想，我在研二加入了中科大生院研究生会，担任院研会副主席，首先是说服老师，和我一起“疯”。我以科大生院研会的名义发起这个活动，拉着研会的同学对科大的老师进行调查。打着生院研会的旗号，又开始拉了C9高校入伙，清华，北大，复旦，上交，浙大，南大，哈工，西交，我一所所的去联系，去说服。接着以C9高校的名义，又开始拉了一大批双一流高校入伙。当参与的高校达到20所后，我也终于联系上了饶毅教授和《知识分子》公众号一起进行这一次科普。

很顺利吗？不，很多高校和教授不敢参与。你们知道科学家的声音在舆论面前有多渺小吗？哪怕是袁隆平院士，只要是支持转基因，网络上都会被贴上“汉奸”的标签。哪怕是张启发院士高校的科普，也只能在一群反转人士的谩骂和嘘声中尴尬下台。科学家不敢给自己和学校带来过多的争议，只需要一张安安静静的书桌。同样的原因，很多的高校研会也相继退出。所以，最后我一个人给清华和北大近200名生物相关教授一一发了邮件。

当然也有鼓励，比如西北农林的小伙伴就得到了山仑院士的大力支持，87岁高龄的山仑院士收到我们的调查邮件后，开心的把同学们喊到他的办公室，找出了厚厚的一叠资料，细心的和我们讲起来转基因的前世今生，也表示我们做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正因为有山仑院士的支持，有许多像山仑院士一样的科学家的支持，我坚持下来了，我们坚持下来了。

最后，我们的调查报告于2019年5月4日，发表于《知识分子》的网站上，也作为生命科学的研究生给五四青年节一百周年的一份礼物。我们征询了来自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等高校或科研机构158名生命科学背景的教授，我们一起来看看他们对转基因看法如何。

调查结果显示，超过八成研究人员表示愿意购买转基因食品。总体来看，生物背景的研究人员购买转基因食品的意愿远高于公众。

接下来，我们调查了生物学家对于转基因食品的几个“说法”。同样，绝大多数研究人员都持反对态度。其中有个现象引起了我们的好奇，约有20%的研究人员选择说不清，但其中不少人却仍愿意购买转基因食品。

部分研究人员的备注稍微解释了我们的困惑。他们表示：从学术严谨的角度，很多问题不能一概而论。以“转基因技术会破坏食物中营养成分”为例，转入基因的表达必然对基因网络产生扰动，从而引起相关蛋白表达的变化。可能绝大多数时候影响较小，不会破坏食物中营养成分，但也并不绝对。具体每次变化的幅度，有利还是有害还是应待于实验论证。当然，之所以选择“说不清”也有原因是部分研究人员的研究并未涉及这一领域，因此不敢妄下定论。

最后，我们问了一个公众最关心的问题——转基因食品安全吗？当然这个问题是不严谨的，就好比你问水安全吗？喝自来水可不安全，被污染的水也不安全，因此这里的转基因食品特别备注了是各个国家已批准上市、获得安全证书的转基因食品。绝大部分学者仍对其表示支持，认为转基因食品是安全的。

总体来看，生物背景的研究学者虽有少部分含糊其辞，但大部分学者仍对其表示支持，认为转基因食品是安全的，也愿意购买。特别是对于研究转基因的科学家来说，没有一位科学家认为（已批准上市）转基因食品不安全。因为很多是采用匿名在线调查的形式，我们无法对于选择“说不清”的科学家进行进一步的采访，这也成了此次调查的遗憾之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活动并未到此结束。因为这次调查，也促成了科大“墨子沙龙”与“知识分子”的一次转基因科普讲座。在上海先研院，卢宝荣、罗云波、金建斌从转基因对食物、环境及传媒对转基因科普的影响三个主题作了报告。在这个报告上，罗云波教授也详细解释了转基因食品安全的原理，所有食品都有含有基因，可以说一嘴咬下去，满口都是基因。它们进入人体后会被消化系统分解成小分子，不会以基因形态进入人体组织，更不会影响人类基因组成。

罗云波教授补充道，其实关于转基因的安全性，并不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存在争议，国际权威机构以及很多国家、科学共同体都有明确的观点。世卫组织、国际粮农组织、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欧洲食品安全局和中国农业农村部等都明确声明，通过安全评价且目前允许上市的转基因食品风险不比普通食品高，可放心食用。

当然再多科学家的观点，再详实的理论，再多机构的背书也比不上一次靠谱的科学实验，而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表面，检验合格的转基因食品对人体或动物有害。这也是转基因食品得到国际上100余位来诺奖得主和中国绝大多数生物学家支持的原因。

正如原农业部部长韩长赋所说：“转基因安全不安全，应该是科学来评价；能种不能种，应该由法规来处理；食用不食用，应该由消费者自己来选择。”同样，我不是劝大家购买转基因食品。选择什么食品是大家自由的权利，但如果下次有人问你转基因食品安不安全，你可以告诉他，转基因食品安全！

最后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这算是科普吗？我想是的，科普的不仅是一个科学知识，更是一种科学精神。它是理性独立的思考，它是对科学家的信任，它更是对科学的尊重。让科学回归科学。（作者系方玉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