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一直是个谈起来让人感到生命力的话题,从宏观上的国家变革,到微观上的企业转型,科研突破、或个人创作,“创新”意味着进步。在不同领域的相通的创新之道 一文中,我们介绍了进化的视角给不同领域带来的相通的创新之道。Nature 8月底的一篇文章则具体提出了两门看上去对立的学科,科学与艺术,之间创造力的联结,整篇文章介绍了科学研究可以如何从艺术创作中学习创新力,视角新颖,而且从组织层面和个人层面给出建议。两位作者现在康奈尔大学,一位做农业科学方向研究,一位从事艺术研究和创作。作者在文末邀请科研机构和个体研究者一起探讨这个问题。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9-019-0308-8
被此文吸引到也是因既有观念而产生的两门学科的反差性,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寡见少闻,一直以为科学动用的是左脑的严密的逻辑推理,艺术靠的则是右脑的发散的天马行空,路数相差甚远。这篇文章却指出,艺术创新的框架是培养科学创造力值得借鉴的地方。初看觉得讲的很‘朴素’, 里面的观点浅入浅出,为此笔者还求证了一位学绘画的朋友,采访了她对艺术创新的看法,再整体看一次就觉得文中确实颇为系统地总结了创造力的培养策略,恰好最近也读到一本关于指导写作的书,瞬间有一种畅通之感,看到了人文艺术和科研创作中创新的相通之处,万变不离其宗。以下是Serina对该文的全文翻译:
摘要
从艺术实践的视角观察科学创造力, 有可能为清晰评估并推动科学创造力营造制度环境。从一位艺术家和一位自然科学家的视角,我们看到即使创造力在科学领域很受重视, 但还未达到在艺术实践中被推崇的程度。 承认创新是变革性的行为,是科学追求的核心,积极地利用科学实验中遇到的意外和失败,对于在科学知识的进步至关重要。仔细观察一系列视觉艺术,行为艺术和媒体艺术后,那种迭代式和开放式的艺术创造过程应该被建模出来。成功的制度实施需要长期的忘记和学习过程训练,组织活动来互评研究结果, 设计实验反复试错,搭建公共和个人的空间来推动跨学科之间以及与其他非学术领域的邂逅。 作为一名自然科学家和一名艺术家,我们提倡把这些创新方法引入科学实践中,并作为大学文化与组织发展的指导原则。
引言
对比艺术,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自然科学是一个创意性的工作。长久以来,科学不是在创造新的事物,而是关乎探索已经存在的东西(Barasch, 1985)。 “创造力”这个词是在大约100年前才出现的(whitehead, 1978), 尽管很多现代科学家注意到艺术和科学的密切关系,但”创造力”大部分用在艺术领域。歌德甚至认为他最大的成就不是诗歌,而是关于颜色的科学理论(见下图),这也表明艺术追求和科学追求有时可能是一致的。在自然科学中,你学习的是答案,而在艺术实践中,是问题,过程和材料制作。从一个艺术家和自然科学家的视角来看,我们强烈赞同对艺术创新的细致观察有益于科学进步。艺术创造力被定义为那些转变了法律、原则、材料、及艺术家和观众想法的一切观点和行动。从我们的经验来看,如何培养和推动自然科学创造力是可以借鉴艺术创造过程的。下文整理了我们从艺术和自然科学视角的一些想法。
(歌德的颜色理论)
问题框架
发展科学和艺术都依赖于掌握一些方法和概念工具, 这需要熟悉既有标准以便产生质疑。一个视觉艺术家必须了解接触视觉史、文化史、概念史和从古至今的社会问题,并涉猎那些掌管着视觉艺术概念、制作和接受的基本法律与技术,与此相似,一个科学家必须有比如统计方法、化学反应,或者生态理论的基础。不管是艺术家还是科学家,都需要综合他们在艺术或科学之外的能力才可变得有创造力,而不是循规蹈矩,或依赖模仿。创造力的关键通常是一个概念上的进步,而不是仅仅只关注在某个产品实体上。这也被认为是创新的”转折点”。其实,盗用或者把已知的东西放入新的场景下也能激发出原创想法,比如Sturtevant的模仿品(https://news.artron.net/20140512/n603713_1.html),Duchamp的“现成品”,或者是后二战时期在比波普爵士乐中,基于Charles Parker提出的标准音律 上自发作曲的探索。但如果仅仅复制已有的东西,没有新的想法,就没有创新性或变革性。有人可能会觉得这甚至都不能称作艺术练习或科学练习。
凭借认知技能,概念工具,先验知识和设计流程,以及意向和直觉在’ 如果-怎么样’问题上的合并指导,是产生变革性艺术创造力的重要资产。产生创意火花的关键是联系或融合不同知识和实验证据的能力,这种能力在艺术创作中常见,但在自然科学中很少被训练到,被称为智能感知的艺术(Bohm, 1976)。 我们都认同科学创造力的层次在一定程度上依靠个人天资,也依赖那些后天获取的有利于创意教育与发展职业创新潜能的知识和技能。另外,像我们接下里所说的,自然科学中创新的几率和一系列可控的环境特性有直接关系。在我们看来,自然科学家和科技部门在鼓励创造力的时候并没有充分考虑这些环境特性。 类似地,在科学研究和教育中,即使已经有对科学实践,包括创造力方面的长期研究,创造力的培养也总是缺失的。 我们没有意图也没有资格去从一个心理学或哲学的视角推动关于创造力的学问,或者提供相关研究的深度概述。然而,我们坚信科研机构有责任为个人创造力的发展提供组织基础,这次也将关于艺术创造力框架的讨论移至自然科学学术论述的中心。
创造力的组织支持切入点
(百度百科:社会心理学家Eisenberger认为所谓组织支持感,是指员工对组织如何看待他们的贡献并关心他们的利益的一种总体知觉和信念。简言之,就是员工所感受到的来自组织方面的支持。)
这里我们将探讨有关培养科学创造力的一些经验,这些经验是从组织视角来观察艺术创造力的培养过程中学到的。虽然创造力在很多情况下是一种个人努力,但它也和一些团体及关系网有关,包括受众和利益相关者。大多用来推动科学创造力的机制都在个人和组织两个维度上进行不同程度的处理。 我们的讨论也同时考虑这两个维度。从艺术和自然科学的视角,对于推动科学创造力,我们建议优先考虑下面六个切入点: 承认创造力是必不可少的资产;识别新方向的机会;持续地批判自己和他人的研究;通过反复试错来加快探索;留出思想空间来琢磨科学结果与计划;在你的工作,你学生的工作和你的机构中更加看重创造力。下面将具体讨论这几个切入点,并和艺术做对比。
1. 创造力 ,也就是开发原创想法和观念,是艺术实践的基础。但是像艺术一样,自然科学也需要创造力。个体和机构都需要承认创造力对于科学进步的重要性。如康德Kant(1970)所说,仅仅靠学习和模仿是无法实现科学进步的。像艺术一样,科学也需要创造力。自然科学家在解决问题时必须像艺术家一样,对创造力有严格的要求和期待,而这在我们的经验里是很少见的,除了一般性的有关科学创新的长期研究(Knorr-Cetina, 1981)。认识到自然科学需要创造力,我们就会意识到艺术实践可以不仅为高校,又能为很多自然科学学科的技术人员的科学实践提供创造力的样板。 因此,我们提出一个艺术家的视角可以为研究者和研究机构提供推动创造力的模板。把创新性当做衡量成功的首要标准,把它当成是与发表记录及其他衡量标准并列的关键指标会为科学创造力增加结构支持。 自然科学也将被称为一个创造性职业。
2. 偶然经常被认为是促进创造力的重要因素。在艺术家Louis Daguerre的摄影作品中,一个明显的偶然性发现是来自于一个储藏镀银的铜盘子溢出的水银在这个盘子上显示的图像。 在科学领域,Wilhelm R?ntgen 在1895年发现了x射线,是观察到实验室里化学处理过的屏幕暴露在一个屏蔽阴极灯前开始发光。Alexander Fleming在1928年观察到葡萄球菌,是当一个培养皿意外地落在了实验室的凳子上,这带来了现代抗生素的发展。允许自然科学中偶然事件的发生,甚至是促成和识别出有价值的偶然结果也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大多数的科学实验都被设计和指导着要减少随机因素,从而仅仅只能回答某些特定的问题,这也意味着现在的科学家通常会对意外的结果措手不及。关于辨别机遇,Louis Pasteur(法国科学家路易斯.巴斯德)在1854年Lille大学的演讲中发表了经典的评论:“在观察的领域里,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一个科学研究常常循着提案里事先列好的剧本,而不像很多艺术创作过程中,方向会发生改变,第二步完全依赖于第一步的结果。对科学项目的赞助和报告应该基于该项目是否推动了新的机会,而不是完全靠比较其与最初计划的一致性来衡量成功。如果比仅仅满足预期的或已经证明了的实验可能性,我们更大程度地重视一个问题的转化可能性,那么科学提案将带来更重要的科学方向。
3. 在艺术中,自我批判和同行间的批判经常出现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一个笔触,一个舞步都是创作过程中的一部分,会被仔细审查。这也意味着作品可以即时得到改进。在科学中,一个实验的成功或者失败通常要经过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才被评估出来,这时候改变方向或者是以其他方式来重现实验则为时已晚。科学中的批判通常都经过很长的过程,形式上也是比较粗略的评论,要么接受,要么拒稿。科学中一个更创新的方式是在过程中设置持续提供反馈的机会,也允许修正研究方向,这可能会带来不同的实验设计方案,甚至是改变研究问题本身。
4. 启发式的艺术创作方式允许艺术家多次修改迭代直到画得恰到好处。 据说Egon Schiele(席勒)画画的时候就像疯子一样,会把不喜欢的作品扔到壁炉里。今天,我们从他绝妙的作品中评论他的创造力,这些幸存的作品经过了很多次的试错。相比之下,我们通常期待科学实验第一次就能给出答案,没时间来尝试他法,这使得科学中的试错变成特别冗长的过程。因此,错误并没有被看做是能够得到直观的科学洞见所需要的步骤,或者是达到一个富有创新性目标的必备过程。一开始做一些短时多变的实验也能提升创造力,其中大多数实验可能会失败,但能为挑选最可观的下一步奠定基础。在自然科学中,组织支持和实践可以包括对如下几点的更改: 在试错上允许的空间和时间;毕业生,教职或者招聘者对于失败的期待,鼓励迭代式研究,而不是单一固定方向的试验;高风险项目资金用于那些尚未固定,需要通过对研究中的某部分进行开放探索而得到的结果,以允许无限的创造力。
5. 潜意识或者说灵感是艺术家创作中惯用的动力来源,也被认为是艺术创作力的支柱。在科学中,这对应着检验数据,拟定提案和计划实验过程中必要的科学思考。思考空间,或者说一块放空的空间是科学创造力是最强的地方,它和一个包含各种非理性的元素或直觉的专注状态没什么区别。 在科学中,人们通常不会优先考虑预留一块反思科研结果或者科研计划的思想空间,因为科学进步被认为是循着一个机械式日常活动的产物。提供这种思维空间需要来自组织和个体的努力。 个人的准备包括设置提示来暂时断开工作,休息,留时间发现想法,在会议上做回应,充分利用开放性讨论机会,避免使人分心的事情。在创意视觉艺术,设计,音乐和表演领域,通常会鼓励使用其中很多技术,但在自然科学家身上则不然。在组织层面,对基础设施的重建可以为有创意的交流提供空间,也为结构化的批判提供机会,创建公共的领域以便即时交流,鼓励做不同课题的同事共享空间以促进讨论。
6. 在艺术中,创造力被视为艺术创作的过程和结果中都很重要的东西。在自然科学中,创造力并没有被科学机构明确地重视起来,因此科学家并不认为创造力是要去追求的。通常,质疑常规对于创造新的过程和产品是非常必要的,但会被视为有害于机构,需要承担风险和勇气。发表数量,引用率,杂志的声望比创新过程和产品更重要。理想中,所有这些评价指标,以及由此产生的能被行业吸收的东西,或者对社会的影响,都应该是创造力的反映,但创造力本身却没有被评估。科学奖励结构无法解决这种缺乏正面认可的问题。科学家态度上的转变只能通过奖励结构和评估系统达到,鼓励创新力高于其他一切。科学家多大程度上和不同领域的研究产生关联,想法的融合和涌现,可以作为设计创造力评价指标的起点,它可以通过作者参与的机构的多样性来反映。方法和实验的多样性可以创造新的知识,它们会在较长的科学文章中出现,这些文章其实在构建一个故事,而不是快照解决方案。
事实上在自然科学中,创造力很难简单地被量化。在意识形态上,公司状况和政治环境使得科技产品创造力很难有明确的评估方式。评估和鼓励自然科学中的创造力意味着支持我们公认的增强创造力的机制,而不是关注在学习创造力本身。
融合各种想法仍然需要先独立地阅读科学文献,但是和同事之间随性的互动或偶然的相遇可能会比周密计划的研究更能培养一个的创意火花,因为科学家可以获得尽可能多的知识。评估创造力时也一定会考虑一些机构已经设定的优先级,比如增加旨在合作的学科之间的物理相关程度。不过,关键依然是从如何提升创造力的角度来规划奖励和支持结构。在设计机构架结构的时候,我们可能想分辨出,创造力不是出自一个普适的方法,而是一条需要探索的高度独特性的道路。从我们作为艺术家和自然科学家的经验来看,把艺术创造中的经验教训融入到这个计划过程将会使结果更加丰富。(文章内容来源于混沌巡洋舰,作者系Johannes Lehman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