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科学与艺术,相辅亦相成
(一)文学艺术素养为科普创作插上腾飞的翅膀
著名科学家钱学森热爱科普、热心科普多年。早在1934年,钱学森从上海交通大学铁路工程系毕业,他放弃了自己所学的专业,报考了清华大学庚子赔款赴美留学,去美国学习航空。带着飞翔的梦想,钱学森出发了。他在出国前写的一篇文章《火箭》中表达了自己对天空的向往:
你在一个清朗的夏夜,望着繁密的闪闪的群星,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失望吧!我们真是如此可怜吗?不,决不,我们必须征服宇宙!
这篇文章既反映了钱学森一贯倡导的科学研究要大胆创新、大胆假设的思想,又处处闪耀着科学浪漫主义色彩。我想这样的语言风格也体现了钱学森先生一贯提倡的科学与艺术相结合、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相统一等学术观点。他继续写到:
我们在最近两世纪来,科学方面的成就的确不少了。最足以为自豪的是我们在交通器具上的发展:我们由一天走不到六七十里的牛车,到一小时飞奔二三十公里的流线型火车。我们由橹摇的渡船到七万多吨,每天走一百里的法国邮船瑙曼地号(Normandie)。现在又是天空的时代了,中国航空公司的杜格拉斯飞机(Douglas)可以在一小时中飞六百里。所以人们喊出:我们征服天空了!
1958年3月1日《人民日报》上刊登了钱学森《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介绍园林学》一文。文章标题是作者取自《牡丹亭·游园惊梦》中杜丽娘的一句台词“不进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虽然只改了一个字,但从这个标题选取足以看出作者的文学艺术功底和为文之用心。1981年在一个讨论科普问题的会上,钱学森向大家推荐了美国女生物学家雷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寂静的春天》,他说:“在中国科普作家中我喜欢高士其同志的作品。在外国科学文学家中,我喜欢美国的Rachel L.Carson 。她有三本书Under The Sea-Wind,The Sea Around Us和 The Silent Spring,后者有中译本,叫《寂静的春天》。她的作品是把科学与文学中的散文融合在一起。这些中外作品都可称科学文艺中的珍宝。”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可以称得上现代科普的开篇之作。如果说贝尔纳(John Desmond.Bernal)的《科学的社会功能》标志着传统科普的终结,那么蕾切尔·卡逊的著作《寂静的春天》则象征着现代科普的开端。这既是一本环保学研究成果的专著,又是一部振聋发聩的科普名著、一部彪炳史册的科学读物。钱学森认为,科学技术工作者要有一点儿文学艺术素养;而文学艺术家要懂一点儿科学知识。为什么要这样?钱学森进一步解释道,从人的思维方法来看,科学研究总是需要严密的逻辑思维,但科学工作往往是从一个猜想开始的,然后才是科学论证。也就是说科学创新的思想火花是从不同事物的大跨度联想激活开始的。而这正是艺术家的思维方法,即形象思维。接下来的工作是进行严密的数学推导计算和严谨的科学实验验证,这就是科学家的逻辑思维了。换言之,科学工作是源于形象思维,而终于逻辑思维。也可以简单地说,科学工作是先艺术而后科学的。文学艺术家也要懂一点科学技术,不能是“科盲”。这主要不在于科学方法,而在于世界观。他说,要成为文学艺术大家,不懂一点科学不行。因为科学技术是当今世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国家无处不存在科学,无处不存在文学艺术。文学艺术家只有懂一点科学,才会有一个正确的世界观,才会对社会有一个正确的认识,然后你才能创作出既符合时代精神又具有历史价值的文学艺术作品。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艺术工作是先科学而后艺术的。他举例说,鲁迅和郭沫若早年都是学医的。郭沫若后来还担任中国科学院院长,他对科学有深刻的理解,与科学家们有共同语言。我记得著名作家王蒙在一次报告中讲过这样一段话,文学的方式与科学的方式有很大的不同。文学重直觉,重联想,重想像,重神思,重虚构,重情感,重整体,重根本;而往往忽视了实验、逻辑论证、计算、分科分类、定量定性。科学的一个“罪过”就是摧毁了许多信仰主义、浪漫主义、一厢情愿的幻梦,例如登月的结果远不如中外神话中诸多与月亮有关的故事动人。但是文学的方法与科学的方法又有很大的一致性:珍惜精神能量,热爱知识热爱生活,对世界(包括人的主观世界)的点点滴滴敏锐捕捉,追求创意,不满足于已有的成绩,力图对国家、民族、人类作出新的哪怕是点点滴滴的贡献。希望广大文学艺术工作者能够认识到科学技术与文学艺术的健全才能构成一个健壮稳定的社会发展系统,也希望文学艺术界的同行们能以极大的热情学习科学、普及科学,领会科学的庄严、丰富、阔大、缜密,领会用科学的眼光看待,将得到一个怎样美丽、神妙和精微的世界,领会科学已经怎样使人变成了巨人,科学将为人类创造怎样崭新的未来。同时,用科学的实证、理性、计算来取代偏见和唯意志论,取代文学的自恋与自我膨胀,取代那些想当然的咄咄逼人与大言欺世,更不要以文学的手段传播愚昧和迷信。钱学森说过:“希望搞科学的学一点文学艺术,搞文学艺术的学一点科学”。这话确实使人想起文艺复兴,15世纪的布鲁尼在论述教育问题时说:“非凡的才华只能从渊博的知识中产生。”科学和文学知识是相辅相成的,同时学习这两方面的知识可以相得益彰,有文学而无科学就会显得空乏无力,有科学而无文学也会显得隐晦和暗淡无光。对于一个知识渊博的人来说,如果他不能用语言准确地表达他的思想,或者不能避开在写文章时留下笑柄,那么他的知识又有什么用呢?
(二)生动形象、通俗易懂是科普作品的生命
钱学森在指导学生写科普文章时说:“你们在文章中不能只写数字,那样人家没概念,比如你想介绍发射阿波罗号飞船的土星五号运载火箭有多长,不要只说总长88米,还要说它竖起来有18层楼那么高。推进剂重量呢,不要只说是2200吨,还要说要用550辆解放牌卡车才能运送这么多推进剂……”在钱学森的指导下,几位学生完成一组科普文章,基本上贯彻了钱学森先生的思想。比如其中一篇主题是《人能上月球吗》,发表在《航空知识》1964年第3期上,文章从载人月球航行要过“动力关”、“制导关”、“自动探测关”、“人力、物力、财力关”四方面来深入浅出地论述。在“动力关”一节中作了如下生动、直观的描述:“(载人登月)飞船的运载火箭需要的动力非常之大,也就是说需要规模大得惊人的火箭。例如,‘阿波罗’计划中需要的‘土星-5’就是这样:‘土星-5’是一个三级运载火箭,它的总长88米,当它竖起来时有十八层楼那么高!” 这组稿件发表后受到了读者的欢迎。钱学森说,美国的科研人员想要继续研究一个项目他总得需要项目资金吧,那资金从哪里来呢?他们必须得到基金会的支持才能有足够的经费继续研究。可基金会总不会你随便说两句,糊弄他一下就会乖乖地把钱交给你吧?他总得明白你这个研究的项目是什么,它的未来前景怎么样,如果成功了能带来多大的收益。所以,他们的科研人员口才都还是很不错的,因为他们需要在一刻钟内把他们的科研项目讲解清楚。钱学森回国以后在很多的科研项目基地都进行了走访,那些科研人员在向他介绍项目时,往往是讲了十几分钟都还没有讲到正题,总是越扯越远。然后钱学森为了证明“没听懂”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他向一些经常听科学报告的党政干部们做了询问,他们的回答也是常常没听懂。钱学森曾说过,一个科研人员在对不懂行的人介绍自己研究项目时,一定要能生动形象的讲解,让它变得通俗易懂,这是非常有必要的。科学技术非常重要,如果需要引起大家的重视,那就得让大家都懂,而这就是科普的重要性!
(三)科普创作的实践技巧
科普创作的前期准备工作,包括对文献资料的梳理和提炼过程,也体现了科学研究的艺术和思路。从另一个视角看,作为科技人员的作者创作出的科普作品,其内容大多出自本人亲身实践或特别了解、特别擅长的相关领域,其中所蕴含的科学研究的思维特征与现场感受,特别有助于读者理解科学。科普创作的选题至关重要,要想收到良好的效果,必须要根据科普形式和科普对象的层次来考虑。20世纪80年代前期,钱学森在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科学知识》节目组宋广礼同志的一封信中着重谈了这个问题。信中说:“科学发展的大方向和主流,是重要问题。《科学知识》节目要讲现代科学技术的宏观趋势,人认识客观世界有哪些主攻方向……我国广大干部尤其需要这方面的知识。”钱学森曾呼吁中国科协等单位要注意培养专门的科学记者,同时也希望广大新闻记者要多与科学家交朋友。还具体地指出:“记者学习科学知识要过两关,一是‘行话关’,二是‘目录学关’。学了目录学还要弄清各学科、各门类之间的相互关系。”“在学习科学知识方面,对记者的要求不能像科学技术工作者那样……但是,记者了解的面应该很宽很广,这主要是指当代科学技术的方向、内容、目的和问题。”钱学森的这些建议,对科普创作、科技新闻报道和科技推广是很有参考价值的。有人说,学习知识是世界上最重要也是最廉价的跃迁方式。不断的读书、学习,会潜移默化的提高见识,影响我们的思维,进而帮助我们对一件事做出判断,指导我们的行为。当你的知识密度越高、见识越广的时候,往往包融度也会越高。确实如此。广泛涉猎,培养兴趣,储备知识,包括文学常识。这样你就可以在科普创作时做到引经据典、逻辑缜密、无可挑剔。钱学森先生多次引用鲁迅先生的话说:“鲁迅先生说得好,文章应该怎样做,我说不出来,因为自己的作文,是由于多看和练习,此外并无心得或方法的。”要说科普创作也没有什么秘诀,只是多读多写。多读是为了积累文法,多写是为了形成范式、化虚为实,除此,别无所谓速成之法。勤写作,坚持写随笔杂记,不论篇幅大小,争取在适当的载体上发表。需要强调的是,在每一篇文章中都要注意突出、安排好知识点。所谓知识点,就是作品主要传达的科普精神、思想、方法和科学知识。虽然科普图书仍是当前科普作品的主要形式和载体,但是我们必须看到的是,如何与时俱进地进行科普创作,开发各层次人群喜闻乐见、形式多样的科普新作品,推动科普作家创作出更多更受广大青少年喜欢的科普作品。很庆幸我们生活在最好的时代,互联网让我们每天能同步阅读和聆听到精彩绝伦、极富价值和意义的文字,汲取更多的知识,打开我们的胸襟,开阔了视野,训练我们的思维和判断能力,提升我们的格局,在困惑、迷茫时找到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案!(文章选摘自《科普创作的几点体会》,作者系王文华,内蒙古包头人,高级工程师,科普作家。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科普作家协会理事,世界华人科普作家协会理事,成都市老科协理事,四川省宇航科技发展研究会科普专家,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