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科学发展至今,大科学工程已经成为重要的科技基础设施。作为一项复杂系统,大科学工程在全生命周期的各个环节都存在复杂的传播行为。在大科学工程规划与建设越来越热的当下,从传播学角度开展研究,不仅有助于推动大科学工程的高效建设和运行,也能对工程研究、工程哲学、科学哲学等领域有所贡献。在分析大科学工程传播体系的基础上,本文对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议题进行梳理,由此提出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中的16个重要议题。
关键词: 大科学工程;工程传播;工程研究
引言
大科学工程又被称为“大科学装置”或“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关于大科学工程的概念,学界普遍采纳的是中国科学院大科学装置领域战略研究组的界定,认为大科学工程是“通过较大规模投入和工程建设来完成,建成后基于长期的稳定运行和持续的科学技术活动,实现重要科学技术目标的大型设施。”
近年来,以大科学工程为主题的研究数量整体呈上升趋势,尤其是在2013年国务院发布《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建设中长期规划(2012— 2030)》之后,论文数量出现激增,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我国学术界对大科学工程的关注度会随着国家的重视和工程项目的增加而上升。目前大多数关于大科学工程的管理学研究,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从国际大科学工程的规划、建设、资产管理、进度管理、评价体系、开放共享等方面总结管理经验;另一类是通过分析国内大科学工程历史发展和具体案例讨论管理现状与问题。
传播是大科学工程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大科学工程建设、运行及目标实现的影响因素之一,但目前从传播学角度审视大科学工程的研究并不多。
与一般工程相比,大科学工程中的传播,特别是其中的大众传播具有显著特点:在传播效果方面,与一般工程传播相比,公众理解大科学工程的科学目标时难度更大,参与大科学工程传播的知识门槛也更高,而且大科学工程花费巨大,如果公众无法理解工程的价值,就很容易产生负面评价;在传播周期方面,一般工程传播通常着重关注工程规划、建设、建成阶段,在工程运行出现问题时才会对运行阶段的工程予以关注,而大科学工程传播则会持续关注项目从规划、预研、建设,到运行维护、改造升级、产出科技成果,甚至包括退役撤场阶段的全过程。加之当前规划建设、在建、运行和退役的大科学工程越来越多,不少大科学工程已经得到来自政治、经济、社会、文化领域的高度关注,可以预见,今后大科学工程传播的实践经验与理论研究,将在大科学工程研究乃至工程研究中占据更加重要的位置。因此,有必要对大科学工程传播有关的实践问题和理论问题进行深入研究。
为推动大科学工程传播实践与研究,本文对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现状、维度及议题进行了系统梳理。
1.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现状与不足
现阶段,我国的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大多是从大科学工程管理案例出发,针对科普实践开展。例如,陈夕朦等认为科普功能的挖掘可以进一步提高大科学装置的综合利用效率,并以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ITER)为案例提出了大科学工程科技资源科普化的可行路径;李英杰等分析了日本和中国台湾地区加速器装置的科普经验;马健铨等分析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美国国家射电天文台、欧洲核子中心、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科普功能的开发及科学传播路径;姜联合等介绍了中国科学院大科学装置的科普实践;郭庆等分析了美国大科学装置机构 STEM 教育资源的开发情况;谢起慧等对比分析了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HI-13串列加速器、十三陵地震台三类大科学装置,将大科学装置的科普方式归纳为公众走进来模式、专业科普展馆模式、科学家走出去模式。这些研究探讨了大科学工程科技资源科普化的经验与问题,提出了两类建议,一类是从宣传者视角出发,建议大科学工程相关机构提升科普和教育意识,加强科普组织队伍建设和资源投入;另一类是从受众视角出发,建议提升大科学工程的公众参与度。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研究成果大多在2015年前后出现。结合我国大科学工程政策发展情况可以发现,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之所以从2015年开始,与我国大科学工程的发展及现实需求有关。我国真正意义上的大科学工程是从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开始的,此后进入发展期,“最近两个五年已呈现高速发展的态势”。从“十二五”时期开始,我国正式从国家层面对大科学工程进行宏观设计和规划,特别是在《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建设中长期规划(2012—2030)》和《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管理办法》发布后,“大科学工程建设驶入快车道”。大科学工程需要大规模、长期资源投入,必须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理解和支持,随着大科学工程发展步伐的加快,包括科普在内的大科学工程实践和研究有了更为迫切的现实意义。此外,到2015年时,早年间建设的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兰州重离子研究装置、郭守敬望远镜、合肥同步辐射装置等一些大科学装置已经运行了数十年,为科技资源科普化研究提供了案例素材。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以科普研究为主的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出现。
与国内重视大科学工程科普研究的情况类似,国外学者同样重视大科学工程相关人员及机构面向公众的传播,例如日本学者Yokoyama在分析日本大科学项目传播的现状及其问题后指出,在规划大科学项目时,“主导大科学项目的研究团队需要更加真挚地向社会传播信息,在必要的时候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Jamie以欧洲核子中心(CERN)为案例进行了民族志观察和半结构访谈分析,认为“科学组织内的传播专业人员在科学家、外部媒体专业人员和公众之间起着重要的中介作用”。
而且,国外学者还关注到了大科学工程相关的其他传播行为,例如,Simoulin研究了大科学工程中的国际传播,发现同步辐射加速器的发展具有“消除民族间沟通、孤立、冲突等国际合作问题”的作用;还有学者以科学社会学方法研究大科学工程中的知识生产和传播过程,例如Kinsella对拥有托卡马克实验装置的普林斯顿大学等离子体物理实验室进行民族志研究,发现科学家对大科学工程相关科学事实的修辞建构和传播“成为机构申请增加经费的战略因素”,“实验室经理人和科学家借此与能源部、核聚变研究共同体成功地明确了机构的发展目标”。
国外学者对大科学工程科普之外的实践活动的探索为我国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带来启发——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视野不应仅局限于科技资源科普化的问题。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属于工程传播研究范畴,本应是工程研究与传播学研究的交叉领域,但从国内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现状可以看出,在工程研究的角度上更多地关注了科学知识传播,而忽视了工程知识的传播实践及理论;在传播学的角度上只关注到大科学工程活动共同体面向公众的传播,而忽视了大科学工程活动共同体内部及其他传播参与者相关的传播活动。总之,国内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中,工程研究与传播学研究的交叉特点尚未得到呈现,不少研究处在被遗忘的角落。
2.大科学工程传播的实践体系
大科学工程传播研究是一项实践导向的理论研究,因此,要分析大科学工程传播中有哪些值得研究的问题,首先要明确大科学工程中有哪些传播行为。传播是个体使用象征符号确定和解释环境意义的社会过程。从这一定义可以看出,传播中最重要的两大要素就是传播参与者和传播内容,因此,本文在对大科学工程传播的参与者与内容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探究大科学工程传播的实践体系。
2.1 大科学工程传播中的四个主要参与者
大科学工程传播的参与者之一是工程活动共同体。工程活动共同体是“可以具体承担和完成具体工程项目的工程共同体”。工程研究领域通常认为,工程共同体与科学共同体之间存在明显不同,如李伯聪就曾以基本目的或核心目标来区分工程共同体和科学共同体,认为后者的基本目的是追求真理,而前者则是为社会生存和发展建立“物质条件”和基础。但是,在大科学工程中,科学共同体却是工程共同体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大科学工程活动共同体中不仅包括一般工程活动共同体中的各参建机构的工程技术人员、工人,运行管理机构及个人、律师等其他利益相关的组织和个人,还包括了科研人员,特别是各参建机构中都有相关的科研人员、科研数据运行维护人员,以及使用工程平台开展科研工作的用户等。
在大科学工程传播中,公众是与工程活动共同体相对应的另一传播参与者。工程知识论按照公众与工程之间的距离将公众分为特殊公众、热心公众和其他公众,并认为特殊公众对工程的关注度高,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对工程产生较大甚至决定性影响;热心公众关心工程政策讨论,既是工程知识传播与普及的对象,也是工程重要的潜在支持者或反对者;其他公众对工程的影响不大,但其在数量上占据公众的绝大多数。大科学工程传播面对的特殊公众比一般工程中的特殊公众更为“特殊”,他们与工程活动共同体中的科研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一样接受过专业训练,极有可能与工程活动共同体中的科研人员及工程技术人员来自同一专业领域,也有可能来自其他相关专业领域。在公众中,他们通常扮演着意见领袖的角色,可以直接影响热心公众和其他公众对大科学工程的理解和评价。
政府和媒体是大科学工程传播体系中的另两类参与者。在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推动下,地方政府对大科学工程申请、建设或参与建设的热度在持续提升。积极通过媒体或其他途径向公众或上级政府部门传播发展理念、规划、进度等,已经是政府推动大科学工程立项建设,树立大科学工程社会正义性和自身合法性的重要方式之一。媒体是大众传播的信息载体,在工程活动共同体、政府与公众之间发挥着不可或缺的桥梁纽带作用。
2.2 大科学工程传播内容的四个维度
对于一般工程来说,工程传播的内容通常包括工程项目维度下的工程目标、工程原理、技术手段、工程过程、所需资源等知识;工程影响维度下工程对生态、经济、社会、伦理等可能产生的影响,工程的可靠性、风险性和潜在性等知识;工程文化维度下的工程安全理念、工程价值观、制度体系、操作规范、行为方式等知识。以此为依据,工程知识传播包含了三个维度:“工程-目标”维度、“资源-风险”维度、“社会-伦理”维度。
与一般工程相比,大科学工程传播的内容除了要强调工程目标、工程影响和工程文化之外,还特别强调工程的科学目标。因此,可以将大科学工程传播归纳为四个维度:“科学-目标”维度、“工程-建设”维度、“资源-风险”维度、“社会-文化”维度。
(1)“科学-目标”维度下的大科学工程传播围绕着工程的科学价值开展,内容包括:大科学工程的科学目标及其前瞻性、必要性、科学性;大科学工程决策、预研、设计、建设、运行中的科技原理及科技产出;国内外关于相关科技的竞争与合作;大科学工程的开放共享,如课题征集、数据公开等。
(2)“工程-建设”维度下的大科学工程传播围绕着工程项目本身开展,内容包括:大科学工程目标与意义,如国家对大科学工程的战略布局,大科学工程的国家战略意义、目标规划、社会经济价值等;大科学工程的建设进度与阶段性进展;大科学工程管理,如大科学工程的建筑安装管理、设备安装安全规范、经费规划与使用等。
(3)“资源-风险”维度下的大科学工程传播围绕着工程影响开展,内容包括:大科学工程与溢出效应,包括大科学工程相关技术攻关及成果转化、人才产业聚集效应等;大科学工程可能带来的科技风险、管理风险、环境风险、舆论风险等;大科学工程的风险管控,即对潜在风险的管理控制、安全保障与应急措施。
(4)“社会-文化”维度下的大科学工程传播围绕着工程相关文化开展,内容包括;大科学工程中的伦理规范,如科学伦理、工程伦理等;大科学工程与人类文明,如大科学工程中体现出的探索与合作精神等。(文章内容来源于工程研究一跨学科视野中的工程 ,作者系倪思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