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旅行者真的存在吗？

关于“时间旅行者”一直以来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但在2021年似乎得到了“实证”：自称来自2027年的穿越者“哈维尔”，利用Tik Tok平台（抖音海外版）“现身说法”，积极与网友互动，展示了各种奇迹，令全球网友一时炸开了锅。

这是骗局还是确有其事？笔者认为这次哈维尔穿越事件，是一场打破次元壁的科幻大秀，它揭示了泛科幻营销的巨大潜力，值得一探究竟。

一、哈维尔穿越事件始末

(一) 事件概况

2021年2月13日，一位账号为

“@unicoso-breviviente”（唯一的幸存者）的视频博主自称“哈维尔”，在Tik Tok上发布了一则短视频。片头的字幕为：“2027年2月13日的瓦伦西亚（西班牙城市），人类已经不存在，我独自一人在城里”。伴随着空灵诡异的音乐，博主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展示了空无一人的商场、街道、沙滩等。“发生了什么事情？”，片尾以字幕的方式表达了他的震惊。

正值全球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之际，世界各国大多都采取了居家隔离乃至封控的防疫措施，拍摄到空城的视频画面绝非难事，起初这则短视频在网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博主则持续以较高的频次更新，向世界网友展示“2027年的世界”。针对网友们各式各样的质疑，博主欣然应对：珠宝店拿黄金，博物馆摸国宝，消防局一日游，去警局开警车……难度不断攀升，行为也愈发大胆。很多人因此减少了怀疑，称或许这真的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吧！”

其中一些互动引人注目，比如在城市特定地点藏好物品，邀网友寻取，去证实“两个时空的联动”。又有一名电视台的主持人，公开发起挑战，将自己的新书藏在演播室的角落，并布置监控以揭穿“骗局”，哈维尔则很快回应视频，向众人展示自己取书的全过程。事后主持人公布监控视频，除了大门突然开启关闭，没有拍到任何人物的出入，主持人不得不承认哈维尔无懈可击。这让整个事件迅速升温。

不久，这位视频博主来到地下避难所，找到一份满是公式和数据的实验文件及笔记，附信中留下诸多线索。他顺藤摸瓜找到一所名为IFIC的物理实验室，除了有条不紊地运行的机器外一无所获。随之，哈维尔又发布了一段视频，氛围阴暗紧张，只用标题说明：自己不得已要在避难所躲避一整天。

一个又一个谜题牵扯着网友的神经，“唯一的幸存者”的奇迹被全球各新闻媒体争相报道，有关“哈维尔穿越”的诸多揭秘视频屡屡登上热榜。该账号在Tik Tok上获得至少3800万点赞；YouTube上相关解析视频百万播放量的有8条，单条最高播放达287万；B站上单条播放量最高达291万；百度指数37761；抖音搜索指数565683。整个事件也让平行宇宙和时间旅行等科幻概念成为了国内外网络上的热点。

(二) 事件揭秘

网络上哈维尔穿越事件的相关词条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由此引发对平行宇宙、时间旅行等概念的探讨，盘点真假史料；另一类将揭秘“哈维尔穿越”视为智力挑战，探寻事件真相。揭秘者阵营中，大多聚焦于三个问题：“哈维尔穿越”是真的吗？他是如何做到的？以及他为什么这样做？受限于调查条件，相关资料笔者无法实地走访、考察和验证，以下分析主要参考众多视频博主一线揭秘视频。

第一个问题，“哈维尔穿越”是真实存在吗？

显然，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事件。在行为上，哈维尔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过于“绅士”：珠宝店挑战，他拿起金条后很快放回；触摸国宝时，带着白手套小心翼翼抚摸。全然没有《最后一个男人》（The Last Man On Earth）或者《芬奇》（Finch）等这类影视作品中表现出的孤独且无所顾忌。

在内容上，细节也经不起推敲：瓦伦西亚球场的视频中，球场上空赫然悬停着无人机；不同场景的视频中，入镜的哈维尔之手不尽相同，佩戴手表款式不一，手臂的体毛浓密各异，难道穿越时还会发生身体的频繁变异？

在科学设定上，更是无法深究：那份哈维尔发现的“科学档案”，就被好事者打印出来请专家审议，结果毫无意外——是伪造的。

第二个问题，哈维尔是如何做到的？

经初步判断，哈维尔主要采取三种手段。

首先，疫情提供了方便。疫情期间，西班牙主要城市都采取了封城措施，客观上形成空无一人的城市景观，很容易积累大量实景拍摄素材，也大大降低了拍摄成本。哈维尔所在的城市瓦伦西亚，虽是西班牙第三大城市，常住人口也仅有80万～100万，与巴塞罗那、马德里等西班牙其他城市相比，其工商业规模及人流量要小得多，空城感的拍摄会更加便利。视频博主“板鸭国的小安眠”为此专程去瓦伦西亚探访过，最大的感受是——城市里根本就没有人——便是例证之一1。

其次，后期技术加持。随着计算机图形学和人工智能的发展，视频可以被加工伪造。在2018年adobe max的全球创意大会上，就已经展示了图片变视频及视频抠像等“黑科技”2。得益于如今AI的飞速发展，传统影视中需要专业团队制作的特效技术，已“飞入寻常百姓家”。甚至普通人通过手机APP，都能实现上述功能，轻松拍摄出各自的“哈维尔的世界”。

第三，专业化制片流程。哈维尔到访的地点中，有不少如市政厅、警察局、大学物理实验室等具有权威性和公信力的场所。据视频博主“西班牙艾姐和摩哥”的实地探访，实拍难度不大。市政厅，在午休时间就可以拍到无人的场景；警察局，拍摄地为西班牙国家警察总部，只要提出申请，就可以进行影视拍摄；IFIC实为瓦伦西亚大学物理实验室，该校管理人员也确认了哈维尔团队此前申请过电视拍摄许可3。由此可见，哈维尔项目还是传统的影视制片范畴，但却以网络素人的人设出现，利用这种错位作为障眼法去掩人耳目，确实起到了魔术般的效果。

第三个问题，哈维尔为什么这样做？

时至今日，“唯一的幸存者”账号仍在更新，依旧在展示“2027年只有一个人的世界”，但哈维尔带来的热度已大不如前了，在这个新鲜事频发的世界，整个项目似乎在走向尾声。那么前后花费这么多心思，自始至终也没露脸的哈维尔，设计和实施这个穿越事件的目的何在？

经初步考证，“唯一的幸存者”实为Beta Spain电视制作公司同名项目的宣传手段。根据Spian新闻稿的说法4，故事设定与Tik Tok所播放视频高度一致，“一个年轻人独自在医院醒来，相信自己身处2027年，并与2021年处于平行的现实。情节着眼于他是如何到达那里的，他的使命是什么，以及他如何在追随者的帮助下回到现在”5，希望借此打造一个具有极大真实性的、神秘的、冒险的和科幻的故事。由此可见，“醉翁之意”在于IP打造，该公司想要在项目推出前，积攒足够的营销势能。相信这个案例也将像《女巫布莱尔》（Blair Witch）一样，在影视营销史册上书写浓重的一笔。

(三)深层“出圈”原因

哈维尔穿越事件在项目策划实施上步步为营，即便出现较为明显的破绽，也会及时优化世界观设定来进行补救。例如在最初设定中，这个世界除了哈维尔是没有其他动物的，然而之后的画面中出现飞鸟乱入，哈维尔就很快调整说法，还更新视频表示野生动物已经开始复苏，等等。但这个项目能够“出圈”，不止于对世界观的精心维护，更是把握了当下大众情绪、顺应互联网潮流而生的创新之作，才让这个项目在缥缈的网络上立得住。

1. 天时：把握情绪，错位现实

哈维尔穿越事件项目发布之时，西班牙虽已解除封城，但全球仍未走出疫情的阴霾。哈维尔所在的“平行世界”，则带给人奇特的感受。一方面，哈维尔的2027年，只剩下一个人，这或许在暗示一种可怕的未来，而现实中的人们还笼罩在疫情的不确定性中，难免会浮想联翩；另一方面，哈维尔的孤独，又与经历过或正在经历因疫情而隔离的人们，形成情感上的共鸣，人们在观看哈维尔视频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排解自己的孤独情绪6。

在追更“哈维尔穿越”、探秘平行世界真相的同时，借助这位穿越者的“便利”，普通用户同样实现了很多“愿望”：快餐厅里白吃白喝，专卖店中随手顺走手机，警察局中开走警车，博物馆里触碰文物……这些原本只能在《侠盗猎车手》（Grand Theft Auto）游戏中的肆意妄为，居然在现实世界中也能“第一视角”体验，给围观者带来如入无人之境的快感，尽管这一切是发生在“平行宇宙”中。

2. 地利：多方合作，利益共享

哈维尔的“出圈”，也得益于各方合作者的默契配合。其实想要揭穿哈维尔，方法非常简单，只需要那位“下战书”的主持人，向世人公布真正的监控，或者Tik Tok在符合相关隐私规定的前提下，查明这个账号的IP地址（毕竟，如果哈维尔是真的穿越者，对人类文明进程影响太大了）。但实际情况是，尽管网络上探讨哈维尔的视频热度颇高，但相关合作者，非但没有一方站出来“辨明真伪”，甚至还配合“造假”，共同把这个谎圆得“天衣无缝”。

在信息大爆炸的今天，不大肆宣传，就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此次事件的“共谋”们，无一不借助哈维尔事件的流量红利，实现了借势营销。在个人利益方面，“下战书”的主持人宣传了自己的新书，顺便还提高了节目热度；公共利益方面，通过哈维尔的镜头，瓦伦西亚国立陶艺博物馆、艺术科学城、沙滩等景点，让网友直呼“种草”；而西班牙第三大城市瓦伦西亚由此也知名度大增，为疫情后城市旅游业发展打下基础，让人不禁怀疑此次事件是不是由瓦伦西亚官方一手操办、主导策划；作为Tik Tok的经典案例，此次事件也让字节跳动公司在海外业务中更有竞争力。正因为其中可观的利益诱惑，各方都有强烈意愿来搭把手、添添柴，将哈维尔事件之火烧得越来越旺。

3. 人和：病毒营销，互动至上

哈维尔的“破圈”，离不开与围观网友的高频互动，在互动传播上形成正向循环。首先是他采用各种形式制造悬念、引导话题，继而在评论区与网友积极互动；面对用户们的挑战（实际上发起挑战的基本是托儿），更新视频证明自己，又引出新的话题……反反复复，借此提高整个项目的热度。身边所“结交”的近邻，竟是一位来自“平行宇宙”的朋友——这让网友们感到无比的刺激。

拍摄过程中，出现过很多明显的“穿帮”镜头，比如手部特写的不同等，其实完全可以通过统一着装，或者拍摄中完全避免拍到手部等方法来规避。不过也有人认为，这些破绽或许也是团队刻意为之呢？

而穿越事件“破圈”，诸多“破绽”的吸引也功不可没。以哈维尔在国内的火爆为例，最初是抖音用户“Nana的龙门阵”对该事件进行了介绍——“上半年最玄幻2027哈维尔穿越事件”，视频最终获得306万的点赞量[1]，10天涨粉263万，很快，生活类、历史类、科普类，甚至财经类账号都闻风而动，抢搭热点的东风，从多个角度对该事件进行全面揭秘与解读。这些“二次创作”，在为各账号涨粉的同时，也极大增加了“哈维尔2027”的曝光度，形成病毒式传播。抖音算数指数在那几天也陡增，从前一天的2152陡增到194662，可见热点的传播之快。

综上所述，哈维尔穿越事件与时代背景、媒体发展息息相关，对今后同类项目的开发颇具借鉴意义。

（作者简介：张子瑞，科幻导演，代表作ERROR404、《桑尼在成都》，曾获科幻电影“水滴奖”，“100年后的成都”全球征集大赛影视作品大奖。文章选摘自《世界科幻动态》2022年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