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科普作品用大众语言“翻译”科学知识,深入浅出、灵活巧妙地转换乏味的科学语言。参考资料决定内容的丰富程度。科普写作不允许任意想象,需要作者查阅较多文献资料,才能把零散的知识点串联成故事,丰富文章内容。科学性是科普作品的一半灵魂,作者思想是另一半灵魂。作者在保证科学性的前提下,基于科学理论、科学依据而做出的猜想、推论、总结、观点等最为可贵,是科普作者无法被复制的特性。
我创作这本《嗑做一只会吃的松鼠》是很偶然和幸运的。当年我经常在知名社交网站“豆瓣”上写东西,比如生活随笔、书评影评。由于专业背景导向,写得最多的是植物主题的科普文章。想起来蛮有意思,那时候我的科普拙作基本围绕生物演化规律和植物学科历史展开,几乎没有涉及植物对于人类的功能价值,所以当中国国家地理·图书的资深编辑乔琦突然联系我,问我愿不愿意写一本和“嗑坚果”有关的休闲科普书时,我“本能地”婉拒了。一是觉得自己没琢磨过植物的“能、好、怎”,恐怕胜任不了这个题材;二是我当时在野外科学考察,山上信号较差,交流不畅。但感谢乔编辑,她很有耐心,发来一份选题大纲,让我再好好考虑下。我记得那天晚上,回到旅馆接收电子邮件,在编辑构思的初步大纲的启发下,我查了其中几种坚果的资料,发现比自己想象中有趣得多,而且我认为我应该挑战自己,尝试不同的创作题材,扩展自己的写作思路。(编者语: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它激励作者挑战自己,拓宽思路,另辟蹊径。)于是我改变主意,答应了乔编辑的约稿。后来事实证明,通过这次实践,我真的获益良多、技艺增进。
我首先写了一篇《椰子》,交予编辑评估。编辑总体上挺满意,建议我尽量少用专业名词,多讲故事。然后我们碰面,就具体的修改意见,共同商讨坚果名单、篇幅版式、行文风格、读者定位,等等。乔编辑有着丰富的职业经验,这对我初次创作科普书籍帮助很大,比如她指导我拟定写作计划,定期了解我写作的进度和困难,及时给每一篇稿子提出合理的意见,还十分耐心地与我沟通,消解彼此观点的分歧。如今想起来,我依然对编辑行业充满敬意。所谓“术业有专攻”,一本好书,不全是作者的劳动成果,而是作者与编辑各尽其职、密切交流的智慧结晶。(编者语:编辑在出科普精品图书中的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由于之前积累了一定的专业知识和写作经验,我大概花了一个半月的业余时间就完成全稿。接下来便是编辑审核、校对,把初稿加工成书的阶段。这个阶段我参与得很少,基本是中国国家地理·图书的编辑们在操办,对编辑工作一知半解的我除了回复编辑的疑问外,只好坐等着处女作面市。近一年之后,乔编辑打电话来,说:“莹婷,我们的新书终于出版了!”从她兴奋的语气里我充分体会到她的职业成就感和对编辑事业的热爱,以及做一本原创好书的诸多不易。
现在回顾那一个半月的科普写作经历,我简要总结了以下几点心得,仅为个人鄙见:
1.用大众语言“翻译”科学知识
科普写作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特点,许多时候我觉得好的科普文章如同一篇面向社会大众的学科综述,只不过这类综述是写给外专业的人看的,字里行间洋溢着幽默风趣,而少了“科学八股文”的呆板、枯燥。请注意,这绝不表示,科普文章抛弃了科学论文的逻辑性和严谨性。恰恰相反,逻辑性和严谨性同样是一篇科普文章合格的标准。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便以综述写作的方式来进行科普创作,同时酝酿一种诙谐情绪,努力让文笔变得活泼、生动。大家知道,如果一篇文章出现太多不认识的字词,或者每个字词都认识,但它们组成一句话却让人不明白时,阅读的兴致肯定如自由落体运动般下跌。(编者语:专业名词的通俗化,是写科普作品的一个突破口。这往往也是创作的难点所在。)所以科普文章首先不能像科学论文那样充斥着大量专业词汇,也别固化思维的采用特定专业的描述方式。这便要求写作者能深入浅出、灵活巧妙地转换乏味的科学语言。其实,科学知识本是“无趣”,之所以科普有趣,主要靠作者妙笔生花。而妙笔怎么生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作者专业知识的系统性和扎实程度。举个例子,在《嗑:做一只会吃的松鼠》这本书中,我希望围绕坚果的食用价值普及一点植物学知识,讲讲相貌奇特的果实是怎么产生的,这一过程就躲避不开一个专业名词——子房。子房是啥?相信没上过植物学课的人大多摸不着头脑。若一篇文章多冒出几个如此陌生的术语,那它的阅读量恐怕比论文的还低,更不用谈书的市场销量了。可我又不得不提“子房”一词,以便我顺畅地讲解从花到果的那个神奇转变。怎么办呢?打比方,就是把晦涩的专业知识“翻译”成大众能够理解的通俗语言。“翻译”技巧有高有低,可以体现出科普写作水平,而译得准不准确,几乎取决于作者的科学素养和专业功底。(编者语:化抽象为具体,变艰涩为生动,可以产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神奇效果。)我通常会这样解释:子房是雌性花蕊的下半身,是果实的前世,也好比女人的子宫,受精卵是在子房/子宫内发育成胚胎,然后植物的子房整个发育成果实。如此“翻译”,转换语言,大家是不是就能理解子房的意思和功能了?另外,这样的类比看似简单,实际上涉及一连串相互联系的知识点:雌蕊、子房、胚、种子、果实……这些知识点,构成一个有机整体,关乎植物繁衍生息的秘密。这意味着作者若想“翻译”恰当,就要清楚了解整个知识网络及其逻辑结构,因为知识点相互关联,吃下这一个,还得吃下那一个,缺一不可,否则很容易犯低级错误。
2.参考资料决定内容的丰富程度
每次动笔之前,我都花很多时间来搜索和阅读相关的资料。我习惯首先查阅英文Wikipedia(维基百科),众所周知,它是个百科全书型网站。另外,它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就是提供有价值的参考文献或网页,顺着这些线索挖进去,总能挖到许多有趣的素材,有时候这是比学术搜索更便捷、更高效的做法。对于不熟悉的知识领域,我一般会先查看一些中文资料。总之,与文艺创作截然不同,科普写作不允许作者天马行空、任意想象,作者的每一个结论,都应该以科学发现为依据、为逻辑推导的出发点,所以作者需要查阅较多文献资料,才能丰富文章内容,把零散的知识点串联成故事。(编者语:不仅要占有资料,沙里淘金,还要精心编织。)创作的大部分时间便花在这上面了,我可能用十个小时找资料、看资料,最后用一个小时写完一篇6000 字的科普文章。
3.科学性是科普作品的一半灵魂,作者思想是另一半灵魂
在保证科学性的基础上,作者才有发挥的余地。老实说,科普作品很容易雷同,只要选题一样,内容有所雷同是自然的,因为科学知识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创作而改变。不同人写同一知识点,内容基本大同小异,不同的是各人的语言风格、文笔水平。但不是说,科普作者在创作上就很受限。相反,科普作者也能“天马行空”,前提是,一定要有科学依据,一定是基于科学理论而做出猜想。这些猜想、推论、总结、观点,是最为可贵的,因为这是科普作者无法被复制的特性,是使作品闪闪发光的一半灵魂。只不过这一半灵魂,一定离不开另一半灵魂——科学性。
我喜欢写作,也崇尚科学精神。通过科普创作,我不仅收获了写作和分享的快乐,也学得许多新知识。感谢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和中国科普研究所的厚爱,通过第四届获奖科普作品佳作评介这项工作,将《嗑:做一只会吃的松鼠》再一次推介给广大读者。我深知自己在科普方面仍有诸多不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只能不断学习,来更新自己的见识,弥补自己的不足,继续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文章选自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主编的《科普创作与编辑——第四届获奖作品佳作评介》(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主编:张志敏、陈玲)】
编者:陈芳烈
作者简介
陈莹婷:毕业于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擅长科普写作和翻译,著有《嗑:做一只会吃的松鼠》《台纸上的植物世界》等图书,并在《知识就是力量》《我们爱科学》等科普杂志发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