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新媒体在科学传播中的作用越来越明显,成为公众获取科技信息的重要渠道。在新媒体环境下,科学传播呈现传播主体多元化与平民化、传播内容碎片化与个性化、传播受众自主化与社群化等特征。同时,新媒体科学传播也面临着科普质量较低、小众和弱势群体的科普资源稀缺、科学探索和批判精神缺乏等问题。应当平衡新媒体下科普事业与科普产业,融合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兼顾大众需求与小众愿望,走一条媒介融合的现代化科学传播之路。
关键词:新媒体;科学传播;科学普及
“科技创新、科学普及是实现创新发展的两翼,要把科学普及放在与科技创新同等重要的位置。没有全民科学素质普遍提高,就难以建立起宏大的高素质创新大军,难以实现科技成果快速转化。”[1]习近平总书记对科学传播的重要性有着高度评价,并对新时代科学传播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全民科学素质行动计划纲要(2006—2010—2020年)》指出,科学素质是公民素质的重要组成部分,公民科学素质建设是坚持走中国特色的自主创新道路、建设创新型国家的一项基础性社会工程。[2]科学传播在科技创新和科学素养培育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当前,随着信息技术不断发展,新媒体已渗透到公众生活的各个领域,成为科学传播的主要渠道。正如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理论所指出的,媒介对传播具有重要影响,媒介不仅改变了传播手段,而且改变了整个社会生活。新媒体改变了科学传播原有的模式和格局,我们应当以新的理念并采取更积极的举措予以应对。
一、科学传播与新媒体
关于科学传播的概念,学界尚无定论。吴国盛(2016)认为,当代中国的科学传播有三个名称,按历史发展排序分别为“科普”(1950年代)、“科技传播”(1990年代)和“科学传播”(2000年代)。[3]刘华杰(2004)认为,科学传播经历了从传统科普到公众理解科学(PUS)再到科学传播三个发展阶段和模型,分别代表三种不同的立场。[4]在传统科普阶段,科学被认为是一种推动历史的革命性力量,是社会进步的重要基础。科普的目的在于将深奥的科学知识转换成通俗易懂的语言进行推广和普及,即实现科学的大众化。这一阶段科学传播的内容侧重于科技知识本身,传播模型为中心广播型,传播主体是以科协为主的各级政府机构,传播立场被称为政府立场。公众理解科学阶段是在科学技术的负效应不断显现、公众不再仅仅满足于获得科学知识的大背景下被提出来的,并随着1985年英国皇家学会《公众理解科学》报告的推出而流行起来。这一阶段的科学传播从科学共同体立场出发,强调传播的影响,关注科学与公众的关系,把公众当作被普及科学知识的客体,认为公众的科学理解对科学事业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在科学传播阶段,传播学理论被引入科普研究,重点关注传播过程和传播机制,强调传播主体与受众的平等、交流、互动,旨在消除专家与大众之间的地位差距。科学传播的实质是“既要坚持‘科学向公众的传播’,又要强调‘公众向科学的传播’”[5]。
有学者认为,科学传播三阶段并不是相互代替的关系。“实际上,在这种划分中的三种模式,在当下中国对科普的理解和科普实践中,应该说是并存的,而且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传统科普’所占的比例还相当高,尽管代表着新理念的‘科学传播’(或‘有反思的科学传播’)的份额确实也在增长中。”[6]正如吴国盛所言,“当代中国科学传播的三种模式仍然处在剧烈的互动和融合之中”[3]。有鉴于此,科学传播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科学传播包括科普(即传统科普)、公众理解科学和科学传播等一切与科学传播和科学普及相关的活动。这种科学传播的目的既包括科学的大众化与社会化,又包括科学家与公众的平等互动,最终指向提高全民的科学素养,从而为加快国家创新体系建设服务。狭义的科学传播则特指作为广义科学传播中的一个阶段或一种模型的科学传播。为了能涵盖实践中所有的科学传播类型和适应中国语境的表达习惯,本文在广义上使用科学传播一词,并且对科普与科学传播不作严格区分。
目前,随着传播媒介的日益发达和网络技术的不断创新,媒体在科学传播中的作用越来越凸显,媒体变革直接影响着科学传播的形式、内容与效果。当前,科学传播的媒体可以分为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两大类。传统媒体主要包括纸质书刊、电视和广播三类媒体。“新媒体有广义和狭义两种说法。狭义的新媒体仅指被称为第四媒体的互联网和第五媒体的移动网络,这两种媒体又可统称为网络媒体。广义的新媒体则包括大量的新兴媒体,指依托于互联网、移动通信、数字技术等电子信息技术而兴起的媒介形式,既包括网络媒体,也包括传统媒体运用新技术以及和新媒体融合而产生或发展出来的新媒体形式,如电子书、数字报、IPTV等。”[7](PP.2~3)本文所述的新媒体主要是指狭义的网络媒体。
二、新媒体科学传播的现状与特征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新媒体在推动国家科技创新和提高全民科学素养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截至2020年3月,我国网民规模已达9.04亿,互联网普及率达64.5%;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8.97亿,网民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达99.3%。[8]据中国科学技术部2018年度全国科普统计数据,“网络化科普传媒快速发展,科普工作的内容和渠道更加多元化。2018年,建设科普网站2688个,比2017年增加4.59%。创办科普类微博2809个,发文量90.42万篇,分别比2017年增长36.02%和36.06%。创办科普类微信公众号7067个,发文量100.87万篇,分别比2017年增长28.77%和15.29%”[9]。同时,我国网民科普搜索行为指数也在逐年递增。2018年,我国网民科普搜索行为指数为91.64亿,较2017年增长了19.17%。从搜索终端来看,2018年移动端科普搜索指数同比增长22.15%,达70.61亿;PC端科普端搜索指数同比增长10.14%,达21.03亿。[10]可见,我国新媒体科学传播发展迅速,传播内容广泛,传播渠道多样,以网络为核心的新媒体已成为人们获取科技信息和科技知识的重要渠道。
网络技术催生的科学传播新途径、新平台是科学传播的有力“武器”,在新媒体的作用下,科学传播表现出许多新特征。传播学先驱拉斯韦尔(H.D.Lasswell)曾提出传播过程的五要素,即传播主体(who)、传播内容(says what)、传播媒介(in which channel)、传播对象(to whom)、传播效果(with what effect),也被称为“5W”模式。[11](P.35)在传播过程的五要素中,主体、内容和对象是核心部分,下文以此三要素为切入点分析新媒体科学传播的主要特征。
(一)科学传播主体的多元化与平民化
在传统媒体环境下,我国科学传播的主体主要包括科学传播活动的组织管理者(政府人士)、运用媒体或其他方式从事科学传播的工作者(科学记者等)、科学普及创作者(主要指科普作家)。[12]这些人掌握着科学传播的话语权,自上而下传播着科学知识,普通公众只是作为传播对象和知识的接受者而存在,很难参与到科学传播内容的创造和设计过程中。然而,在新媒体时代,这一情况发生了变化。网络技术的日新月异使得社交网络有了极大的便利性和自由性,每一个普通网民都可以成为生产科普内容的传播主体。人们可以通过各类社交媒体发布自己的科普文章、图画、视频等,也可以通过网络百科问答平台(如百度百科、维基百科)将科学知识传播给更多的网民群体。一方面,网络技术打破了过去传播主体和受众截然分开的单向模式,消解了主客体边界,使传播主体呈去中心化、多元化特征,拉近了科学与大众的距离,为公众走近科学、参与科学打下了良好基础;另一方面,网络技术改变了传统传播只依靠少数科学精英或科普专家生产科普知识、只依靠政府和专业媒体传播科学信息的格局。这也意味着,在新媒体环境下,传统的精英话语权被解构,科学传播主体逐渐走向平民化。
(二)科学传播内容的生活化与个性化
传统媒体环境下的科学传播内容主要以自然知识(如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等)为主,以人文、社会、实用主义科学为辅,内容正面而严肃、传播自上而下、带有强烈的宣传味道,其与公众的日常生活联系得并不紧密。而以互联网为主的新媒体却以轻松愉快的形式(如短视频、动漫、科普游戏、科幻片等)灵活地为公众提供他们感兴趣的生活科学,传播内容十分广泛,天文地理、人文社会无所不包,其生活化、娱乐化的内容与形式使受众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获得严肃的科学知识。例如,《科普中国》推出了《做好防晒这件小事!炎炎夏日也能“白到发光”》一文,节目以诙谐的语言向人们传播着与公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防晒知识。这些生活化的科学知识传播以较为活泼的方式吸引着大众,改变了公众对科学的严肃、刻板印象,有助于他们走进科学、了解科学。此外,在网络新媒体环境下,由于传播主体呈多元化和个体化,科学传播内容也呈现出明显的个人色彩和个性化特点,这与传统媒体环境下高度权威性、整体性、系统化的科学传播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科学传播受众的自主化与社群化
在传统媒体时代,科技信息和科学知识通常是单向地推送给受众。在这个过程中,受众是被动的接收者,不论出版部门或媒体发布什么样的内容,受众只能被动地接收,受众对自己真正需要或感兴趣的内容却很难获得。在新媒体环境下,受众可以在海量的科普内容中便利地搜索、获取自己感兴趣的科技资讯,变被动接受为主动获取。此外,受众还可以通过发帖、回帖、评论和转发等方式参与到某一科学事件或有争议的科学话题讨论之中,这大大地提升了受众的参与性和自主性。
在新媒体环境下,科学信息成为人际日常交往中的分享主题,用户在社交网络上的科学日志、相册等成为网民受众的个性化标签而吸引着相同的兴趣爱好者,并建立起一种无形的虚拟组织。网络受众因相同的兴趣爱好加入各种网络论坛、俱乐部、兴趣小组,形成了一个个相对固定的社交网络。这些网络群体往往归属感强烈、非常活跃,通常还会从线上走到线下举办一些实体活动。由此,以科学类别为主题的不同科学社交网络逐渐建立起来,新媒体语境下的科学传播从分散、个性化的个体走向社交网络和社群,这同样也体现了受众的自主化。因此,“科学传播通过互联网可以实现从‘以传播者为中心’到‘以受众为中心’的跨越,同时传播者与传播主体二元对立的方式,也相应跨越到传播者与受众凸显在科学传播中主体间性的存在方式,科学传播进入了网络时代”[13](P.139)。
三、新媒体科学传播面临的挑战
新媒体的广泛普及使科学传播的原有格局被打破并呈现出主体多元化、内容多样化、受众主动化等特性,新媒体在为科学传播迎来发展机遇的同时,也使科学传播面临着一些新挑战。
(一)流量时代的“谣言惑众”:人人都是主体导致传播质量下降
新媒体在给公众带来海量科学信息和自由参与科学传播机会的同时,也带来了科学谣言满天飞、伪科学信息泛滥等问题,严重影响了人们对真正科学知识的获取,在某种程度上损害了科学的公信力。新媒体的便利性和自由性意味着通过新媒体进行科学传播的门槛儿很低,导致传播主体良莠不齐、传播内容鱼龙混杂。传播主体中既有真正的行家里手、民间“高人”,也有科学素养低下、对科学知识一知半解的“伪专家”。网络的匿名性和点击量带来的经济利益使后者在网络上肆意横行,他们中一部分掌握了受众猎奇和容易恐慌的心理,出于追逐利润的目的专门炮制博人眼球的科学谣言。另一部分传播主体由于自身的认知和科学素养不够,无意中传播了低质量甚至错误的科学知识。这些知识披着科学的外衣,实则是伪科学、非科学,至少是不准确的科学。新媒体给这些不准确的科学知识提供了广泛的传播土壤和传播环境,使其消极面成倍地放大,从而影响着科学传播的真实性和权威性,大大地降低了科学传播的质量。
(二)信息爆炸中的“资源稀缺”:流量经济导致边缘群体的需求被忽视
科学传播的受众不是无差异的整体,而是一个个有着鲜明特征的个体,他们在文化水平、理解能力、兴趣爱好等方面有着广泛的不同,因而在科学传播方面也有着差异化需求。由于新媒体科学传播具有市场化和功利化导向,很多科普产业和自媒体片面地追求高的流量和点击率,他们更愿意提供热点问题或多数网民普遍关注的科学内容,因而缺乏对特殊群体、弱势群体、边缘群体、小众群体需求的关照。例如,我国有些少数民族不能熟练地使用汉语,还有一部分偏远地区或贫困地区的居民由于种种原因而与网络技术和设备无缘,他们往往也就与新媒体科学传播无缘。海量信息中的资源稀缺还表现在“大多数科普网站或网站上的科普栏目多以科技活动新闻、通知为主,涉及行业动态、学术交流等有关学科领域的知识性内容较少。学科、行业、地域特色鲜明的网站数量非常有限,受众很难从这些网站系统地获取相关科普知识”[14]。总之,在信息和知识高度发达的当下,新媒体科学传播进入过剩与稀缺并存的局面,这进一步拉大了数字鸿沟与不同层次公众的科学素养之间的差距。
(三)网路狂欢中的“精神迷失”:人文文化缺乏导致对科学的反思精神缺失
对于科学传播的传播内容是科学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具体而言,对其传播科学的哪些方面一直以来争论颇多,且在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传播重点。2006年发布的《国家中长期科学技术发展规划纲要》明确了我们的科学普及要弘扬科学精神、宣传科学思想、推广科学方法和普及科学知识,即我们所说的“四科”,目标是“提高全民族科学文化素质,营造有利于科技创新的社会环境”[15]。然而,现实中,我们的科学传播仍以单纯的科学知识内容为主,而对科学精神和文化素质培养方面的科学知识传播明显不足。虽然新媒体时代的科学传播呈现出灵活性和多样性,但总体上仍以展现科学成果为主,缺少对科学家们科学探索的过程与逻辑的展现。并且,这些内容几乎都是通过展现科学辉煌的成就和非凡的魅力来勾勒科学高大上的正面形象,很少涉及科学技术背后所蕴含的风险、给人类带来的负面效应以及对科学技术发明的伦理反思。作为一个整体,科学的探索过程、发现逻辑、隐藏的风险、负面效应和伦理议题都是科学传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尤其是对科学自身的反思体现了真正的科学精神。全面地传播科学对公众理解科学至关重要,然而,在目前新媒体科学传播热闹非凡的背后恰恰缺少了对科学的客观态度和真正的科学精神。
(四)热闹背后的“相对冷清”:专业科普网站利用率偏低
虽然科学在人类发展、国家战略、个人生活中产生了巨大影响,但是,与其他内容(如娱乐信息、文学作品、带货购物等)相比科学知识在大众日常生活中的吸引力要弱很多。在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的现代社会,在休闲时人们更愿意选择一些轻松愉快的娱乐内容,并不会关注那些“严肃”而“复杂”的科学内容。而科学传播的目的在于致力于提高全民科学素养,让科学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流行起来。这一矛盾是一直以来科学传播存在困境的原因所在。
在传统媒体时代,虽然科普内容的数量和传播手段远不及新媒体灵活多样,但其受众比较集中,获取信息也不存在技术壁垒。在大数据背景下的新媒体传播时代,科学知识信息很容易被海量的其他信息所淹没,除非发生重大科技事件,否则一般情况下科学知识都很难成为热点而被推到大众面前。因此,虽然理论上新媒体时代受众的主动性大大提高了,可以随时获取其想要的科技信息,但是,实际上,如果他们不主动地搜索和关注科学知识,再完美的科普内容也只是摆设。当前,我国已经建成大量的专业科普网站,各类科普自媒体也不断涌现,科学传播已成为政府的一项制度化工作,然而,相对于其他类型的网站而言,科普网站的关注度和点击率过低,这与科普方面人力财力的高投入形成了鲜明反差,尤其是县级科协主办的科普网站几乎无人问津,科普网站的科普效果不尽如人意。(文章选摘自《内蒙古社会科学》2020年第4期,参考文献略。作者系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包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