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英国儿童科普绘本的特点
观察以上畅销榜上的儿童科普绘本,可以看到英国儿童科普绘本的鲜明特色。
首先,英国的畅销科普绘本强调科学性、文学性、艺术性相结合。自然科学和文学的边界在英国科普绘本的创作中不再重要,文学中的想象力可以为科普绘本增添色彩,故事情节可以带领读者亲近文本。无论是赞美大自然,还是描述机械物品,或是以童话等形式来讲述科学知识,甚至采用文学色彩浓厚的诗歌等文体,在科普绘本中都不足为奇。如获得凯迪克奖的布莱恩·弗洛卡(Brian Floca)的陆海空三部曲——《火车头》(Lecomotive)、《登月》(Moonshot)、《灯船》(Lightship),都运用拟人化的手法和诗歌的形式来描述科学事件,使故事读起来朗朗上口。另外,艺术性也是科普绘本不可或缺的因素。英国畅销科普绘本都很重视封面的设计和图片的使用,不会因为内容是科普、读者对象是儿童而降低艺术水准。加答·李(Galda Lee)、伯尼思·库里南(Bernice Cullinan)和劳伦斯·西普(Lawrence Sipe)都强调,科普绘本是一种给人愉悦的艺术形式,必须要漂亮、制作精美,足以让读者兴奋,给人以美的享受、启迪和惊奇。设计方面,要足够吸引人,和目标读者的审美喜好匹配。尼古拉·凡·默尔特(Nikola von Merveldt)也强调给读者美的感受:“一般来说,科普书用视觉和文字符号‘选择、组织、解读’数据,使得读者更容易接近这些信息,给读者以知识上和情感上的共鸣。”海伦·阿诺德(Helen Arnold)提出,当人的心和头脑一起使用的时候,学得最好最深刻。综合来说,科普绘本的目的不仅是为了传播科学知识,也是为了使读者获得阅读的乐趣,达到情感上的愉悦。自然科学、文学、艺术本身是独立的审美对象,将科学知识赋以文学性和艺术性,科普绘本可以呈现出独特的美学和阅读乐趣。
其次,英国的科普绘本体现了趣味性和儿童性。一些人认为儿童喜欢虚构的故事超过非虚构的科普书,不过佩尼·库曼指出,首先需要摒除这种偏见,而且也有一些实证研究表明,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喜欢非虚构的读本超过虚构的故事。出版商也意识到了儿童喜欢看到以直接的方式呈现真实的世界。英国的很多科普绘本打破了这种偏见,改变了传统科普图书给人的沉闷印象,相关方法有很多。一是由夸张、幽默、卡通化方式呈现趣味性和儿童性。幽默是贴近儿童的捷径,科普书也可以善用这一点。例如前文提到的《有趣的屁股,奇怪的嘴巴》,以及《可怕的科学》系列、学乐出版社的《著名死亡》(Dead Famous)系列等都是用幽默的方式来讲解科学知识。二是用丰富的形态(贴纸书、翻翻书、立体书、电子书及灯光辅助等)来作为媒介。例如前文中提到的尤斯波恩的翻翻书系列,DK的立体书,还有英国夸尔托(Quarto)出版社出版的《飞机上》《火车上》(On the Train)等需要用手电筒才能看到内部结构的书。多样化的呈现形式无疑为科普图书增加了趣味性。
再次,英国的科普绘本具有探索性和前沿性,特别是在信息技术的发展下,科普绘本有了更多的可能性。科普绘本可以利用图文、版面空间以及声光电等媒介的特性,呈现更复杂的叙事技巧。沈泓提出,科普绘本可利用空间进行叙事,打破文体的限制和约定俗成,去实验和探索新的可能性。以纸质书为媒介的叙事模式大部分是线性叙事,而互联网平台可以扩展多种叙事模式,利用多种试听媒介,多平台联合,例如3D视图、VR/AR图书、配套活动手册、社交媒体等。创作者要不断更新理念和技能,站在科学的前沿,用合适的手法拉近儿童和科学的距离。互动的科普绘本可以鼓励儿童去提问和质疑,这样的学习过程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学习。有些科普绘本和活动手册鼓励儿童动手,如凡·默尔特所说,这类强调互动的科普绘本可以“为儿童提供接触真实世界的机会,邀请儿童去观察、实验、探索书本以外的知识”。
值得一提的是,科普绘本还需要从各年龄段的儿童的兴趣点出发,适应不同的目标读者。英国的科普绘本从来不把婴幼儿排除在科普图书读者对象之外,试图从早期就建立他们和书本的联系。认为儿童读不懂科普书的偏见之所以会产生,其实只是因为没有提供给儿童适合的科普书。DK的“第一次发现丛书”系列(My First Series)、国家地理儿童系列,甚至某些地图也有婴幼儿版本,例如畅销书《婴儿牛津地图》(The Oxford Infant Atlas)等。
三、对我国儿童科普绘本出版的启示
我国的科普绘本创作和出版还有很大的空间和市场。虽然从数量和品种来看,我国的科普图书出版数量众多,但是畅销书中引进图书占据了很大的比重。科普绘本也是如此,而且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以促进不爱阅读的孩子,特别是男孩走进书本。分析英国的科普绘本的出版状况,可以为我国原创科普绘本创作和出版提供借鉴。
首先是对科普绘本功能认知的启示。绘本一般是成人写给儿童的,并且科普绘本一般是具有权威知识的成人所写的,很多畅销书榜上的作者有博士头衔。科普绘本因为这样双重的权力不对等,容易带有说教的性质,所以如何考虑读者的接受心理,鼓励读者和内容发生连接,是需要创作者思考的问题。马利特建议评价一本科普绘本时应该问这些问题:“作者创作这本书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目标读者现有的知识结构和经验?作者有没有思考提供路径和方法帮助儿童进入这本科普童书的世界?书里的内容有没有提供想象空间?”科普绘本不应只是灌输知识、提供信息,它在传播准确的、可信赖的、相对权威的声音的同时,也可以邀请读者进行思考和解读,强调读者的能动性,而且绘本的形式本身就让人愉悦,可以启发读者的好奇心。玛格瑞·费雪(Margery Fisher)提出类似的观点,即作者不仅要强调科普绘本的准确性、可读性、设计和图像内容,还应该鼓励读者和所读的内容发生关联,也就是说,在阅读的过程中能引起读者的思考和吸引读者去阅读。拉塞尔·弗里德曼(Russell Freedman)强调科普书有“告知、指导、启迪”这些功能性的目的还不够,它“同时也赋予这个内容以生命,创造让读者可信的、愿意进入而不愿走出的生动世界”,“好的科普书让读者愉悦阅读”。科普书可以培养读者批判性思考的能力,邀请小读者对内容进行延伸探索和反思,而不是被动接受。因此前文提到的那些具有趣味性和儿童性,留给儿童思考和质疑的空间,鼓励儿童参与阅读互动的科普绘本,可以得到儿童和市场的认可,并且这种获取知识的过程才是流动的、真实的。
其次,在科普绘本中,科学性和叙事性、艺术性三者绝不矛盾,要维持其平衡。虚构和非虚构的界限在科普绘本创作中逐渐消融。创作者可以自由选择文体、媒介、风格、叙述方式。虽然科普绘本的主要目的是科学知识的传播,但是实现的渠道可以是多样的,语言也可以是优美的。仅仅偏重科学知识的灌输,难以激发阅读兴趣,只会拉开和儿童读者的距离。
再其次,可利用主流作家和热门IP扩大科普绘本的读者群体。英国的科普绘本创作不仅把主流作家,特别是主流儿童文学作家纳入进来主动参与创作,还与大IP合作,系列交叉,共同吸引儿童科普读者,这也是值得我国儿童科普绘本创作和出版借鉴的。大量儿童文学作家例如梅雷迪斯·胡珀(Meredith Hooper)、彼得·西斯(Peter Sis),还有英国家喻户晓的儿童文学作家朱莉娅·唐纳森、尼克·沙若特(Nick Sharratt)也都参与到了科普图书的创作,可以从他们的固有读者群中拓展科普绘本读者。而例如与《哈利·波特》(Harry Potter)系列合作的烹饪书,“猪小弟与猪小妹”系列的《猪小妹在太空》,以及《可怕的科学》等系列作品,都在通过IP的力量,再次扩大科普书的市场。
最后,须注意考虑系列科普绘本和独立科普绘本的关系,因为系列书的优势与不足是并存的。科普系列书创作多由工作室等集体完成,虽然其有占领市场的天然优势,但是很多时候也意味着同质化严重,容易产生审美疲劳。系列书一般会有固定的模式,故事可以预测,很多是出版社策划行为,并没有个人作者的署名。套系书中个人的声音更难发出,导致作品缺少个性。英国畅销榜上的科普绘本中系列书比较少,单行本比较多。系列书也是需要长期累积、逐步占领市场的,不能因为是系列书而降低了对系列中每本书的质量要求。例如国家地理的《和动物面对面》(Face to Face with Animals)和《怎么变成有钱人》(How to Get Rich)系列,霍顿·米夫林(Houghton Mifflin)出版社的《科学家在现场》(Scientists in the Field)系列,哈珀·柯林斯(Harper Collins)出版社的《让我们读完找出来》(Let’s Read and Find Out)系列出版已经超过40年,累计达到了150多本,每个单行本都保持较高水准。假日屋(Holiday House)出版社和科普作家盖尔·吉本斯(Gail Gibbons)长期合作,已形成了每年只出版一至两册以作家名字命名的系列书的惯例。英国科普畅销书中同时推出的系列书也很少,很多都是长期陆续推出的,这样才能保证每本都是精品,赢得读者的长年信任。
从英国畅销的科普绘本和其特点可以看出,科普绘本不仅是科学性、文学性、艺术性的结合,也体现了趣味性和儿童性,更在细节和设计上鼓励科普绘本与小读者的生活、年龄相符合的认知兴趣发生连接,因此受到了读者的青睐。同时,科技的发展给科普绘本带来了更多可能性和机会,科普绘本可以利用这些优势,不断开拓新的形式和媒介,给小读者带来智慧的启迪和美的享受。(文章选摘自《科普创作评论》2022年第3期,作者系邹莹,上海大学文学院博士后,研究方向为儿童文学和创意写作。)